日期查询:2022年09月09日

微妙的爱情

■呼岩鸾
  ◆作者简介◆
   呼岩鸾 当代著名诗人,文学评论家。著有诗集《四季流放》《飘翎无坠》《呼岩鸾世纪末诗选》《碎片》《金沙粒》《呼岩鸾新世纪诗选》《世说新诗》《呼岩鸾长诗集》《佛痕禅迹》《日落时分》《口头禅》等及多部文学评论,诗歌、文学评论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名作欣赏》《中华日报》《世界日报》《诗刊》《星星》《延河》《诗潮》《火花》《山花》《重庆文艺》《扬子江诗刊》等诸多报刊。曾任职于省级宣传部门和出版社。
   王立世有一首特别的爱情诗,很俏皮很搞笑,用语跳出常套,叙事奇里古怪,不太正经却说出了正儿八经的爱情。
  《一江春水》
   说她是一江春水
   我只是她水中一个影子
   与她的亲密
   胜过水上那些鹅
   水的冷暖
   鹅知我知
   但鹅没有我彻骨
   水的清澈与浑浊
   鹅知我知
   但鹅没有我分明
   风一吹
   水波涌起,鹅毛抖动
   我这个影子也动荡不安
   诗人为了把这首爱情诗写得漂亮,首先翻新了一个原型意象——“一江春水”。此经典意象出自李煜的《虞美人》: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”。把忧愁的温柔载体,变成了让人倾心的女子。
   接下来,诗人改造了另一个原型意象。苏轼题画诗《惠崇春江晚景》写到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。鸭本是春江水暖的先知者,诗人思量良久,把鸭改成鹅,算是避开了两个忌讳。一者,画《惠崇春江晚景》的崇春,是宋初九大僧人之一,能诗善画。僧人出家严戒女色,犯戒受“僧残”(开除佛籍)的处罚。僧画之鸭出没情场未免尴尬。二者,鸭和鹅同是水禽,但鸭卑下形象邋遢,鹅清秀形象高雅,又有“曲项向天歌”的本事,是进入爱情诗亮相走台的最好角色。鸭变鹅角色转换合情合理,而且“那些鹅”经过优选变成一只鹅,抒情更方便了。在叙事中,鹅中有我,我中有鹅,两情同一,也是大妙。
   这样,爱情诗中的三角关系形成。
   女子是一江春水,爱她的人是一江春水的影子。而先知春江水暖的鹅,成了诗人感觉的比照物,也可算是诗人的情敌,它也爱着一江春水。二者都是一江春水的密接者。
   但结论却是,一江春水和水中影子的亲密程度,胜过一江春水和水上之鹅。从物理硬件指标和心理感情软件指标的测量,都有这样的差别指数。
   诗人提出两项证明,巩固了上述结论。水的冷暖二者皆知,但影子比鹅知道得彻骨。水的清浊二者皆知,但影子比鹅知道得分明。
   风波起于一江春水,鹅毛抖动,影子动荡不安。三者同时遭逢爱情的危机和考验。结果不明朗,故意留给读者去想象。
   诗中的虚拟意象隐射着现实生活,爱情有竞争,就存在选择。时间在流逝,江上的浪花不是变成爱情的硕果,就是变成爱情的泡沫。
   爱情其实比诗出现得更早,但爱情诗也很老了。从《诗经》的关睢之爱,到何其芳的唯美主义汉园之爱,到海子麦田的骸骨之爱,诗人们创造了永恒的爱情。现在,王立世的这首爱情诗又一次别开了生面,在一江春水的江上,爱情被点拨得出神入化。下半身诗人虽然下水却写不出这样的爱情诗,但他们读这首爱情诗也许能读得浮想联翩,每况愈下。爱情诗随人怎样写,写出来随人怎样读,读成什么是什么,这才是艺术的魅力。
   不过,诗人最后默不出声语不成文地给人留下一道选择题:你是愿意活在钱钟书的婚姻围城里,还是愿意活在李煜一江春水和白居易“半江瑟瑟半江红”的爱情境界里?选一可,不选亦可,自创第三种境界更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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