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期查询:2023年12月01日

一碗明月半壶浊酒

●郑贺秀
  听母亲说,我小时候就聪明过人。那时,随母亲在打谷场上玩,人们就问:“一个人几只手?一只手几根指头?全场的人一共多少只手多少根指头?……诸如此类的问题,问个没完。
   王朔有篇文章叫《知道分子》,写一个小孩从小爱学习,老师讲什么、家长讲什么、社会闲杂人等讲什么,孩子听了都能记在心里,见书就看,拿小本子就抄,什么都知道。人们都以为孩子聪明,人见人夸,说这孩子出息。夸得多了,孩子也觉得自己“出息”。小学、中学、大学、工作,慢慢变老的他还认为自己有“出息”,比别人聪明,比别人伟大。其实,这孩子顶多也就算个“知道分子”而已。
   我觉得自己就特像王朔写的那个孩子,徒有半世虚名,其实只是做了一些常人做过的事情,走着一条大家蹚出来的路,平凡到不值得一提。比如大家都说咱字写得好,其实也就是写得周正些,横平竖直,不斜不歪,看得顺眼而已,硬笔还能写个型,一提毛笔手就抖,更不要说什么“颜欧赵柳”“真草隶篆”了;比如说咱歌唱得好,也就是字正腔圆不跑调的水平,连五线谱都不认识,也没有人家硕大的“共鸣腔”,在歌厅、路边、楼道、厕所里能亮一嗓子而已,这也叫“歌唱”?比如说咱会不少乐器云云,仔细想来也就是口琴还能吹出几个曲子,其余键盘丝竹打击吹奏,只是饶有兴致,买下一堆乐器,只是收藏玩赏几天,最多算个二手乐器收藏家罢了;比如说咱文笔好,也就只能在自己“说了算”的杂志上发点东西,或散见于一些报刊的“小豆腐块”,发点小牢骚,露点小思想,“文革”时称“小资情调”,现在叫“碎片思想家”,没什么鸿篇巨制,没什么扛鼎之作,整个一“文艺老青年”……搜肠刮肚,也只能想起这些说说,倚仗这些混个“聪明”和“有才”的头衔,着实是寒碜了些。大家也就是恭维恭维你,要是当了真,那就真有些不自量力,乃至忝列门墙,不知天高地厚了。
   老家有句俗语,叫“一壶子不响,半壶子晃荡”。真正有学识、有才华的高人,必然是低调做人,谨慎行事,大智若愚,养晦有加,谦逊待人,客融万物。倒是那些“知道分子”们,恃才傲物,自命不凡,锋芒毕露,藐视众生,恨不得“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”。“一壶”与“半壶”,讲得不只是知识与文化,还有品德与境界,无才不足虑,无知最可怕;无能尚可谅,无品尤可悲。
   时下人们聊发复古情怀,喜爱给自己的书房起个“斋号”,在微信上弄个“网名”。琢磨再三,就给自己起了个“半壶斋”,书房、网上一起用,自觉颇有些意思,原因有三:一则久喜饮酒,常可半壶不醉,有酒徒之意;二则常怀自知之明,警醒自己学识有限,才能匮乏,不可妄自尊大,争取早日把脑中这“半壶”添至“一壶”,把这“知道分子”的帽子换作“有识之士”;三则告诫自身,虽为“半壶”,切莫晃荡,低调做人行事,虚心接纳一切,心若止水,神滑气定。因为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,咱这两下子,算个屁!
   一碗明月,半壶浊酒。“半壶斋主”这个名字真的蛮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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